第六章 
薰香草及玳葉筆
夜深了，星星困倦地在夜空中眨著閃亮亮的眼。晚風吹拂著由莎草叢構成的辰族營地，帶來一絲涼意。巫醫窩內，鶇掌輾轉難眠。
"他們不會出事吧?這麼晚沒回來。"她擔心地詢問巫醫芹心。
芹心傾身嗅聞她，以確保她沒有因溺水而感冒發燒。
"別擔心，我想他們很快就回來了。"她安撫病人，然而其實自己也不確定。
辰族從來沒有戰鬥持續一整天的。她不安地心想。
"妳安心睡吧!若有什麼狀況我會一定會告知妳。"她勸鶇掌，隨後爬出窩室，想去空地上透透氣。
空地上，晚風徐徐吹拂，帶來河水以及魚的味道。芹心深吸口氣，將清新潮濕的空氣吸入肺中。
"還沒睡呀?"一陣輕巧的腳步聲，伴隨著曙爪的黑色身影出現在巫醫眼角。
"我...睡不著。"芹心坦承。
曙爪嘆口氣，"妳肯定不會是今晚唯一沒睡的貓。"芹心四下張望，每個窩室內都有幾雙亮晶晶的眼睛向外窺視。看來大夥都很擔心。
"目前為止沒發生什麼事吧?"她問，語氣有一點點的焦急。
"沒，"曙爪在她身旁坐下，將黑尾巴捲起來蓋在白色腳掌上，"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沒有。"
"真希望我有上戰場。"芹心喵聲說:"這樣我和我的藥草就能派上用場了。"
"唉呀，妳很會就會派上用場啦!"曙爪半開玩笑的哼了一聲，"等他們回來之後。"
"希望不會太晚。"辰族巫醫嘆口氣、憂心地說，曙爪也陷入擔憂的沉默。
直到營外傳來的雜沓腳步聲打破了沉靜。
"是誰?"芹心站起身。
"無賴貓?"曙爪跳起來衝向營地入口，毛髮根根豎的筆直，利爪出竅。
一道淺灰色虎斑身影率先衝進營地，是辰族族長藤星。
"族貓們，我們勝利了!"她昂首跳到漁獵岩上，朝著星空宣布。
曙爪放鬆下來，貓兒們也紛紛從窩室裡出來，亢奮地圍在出征的族貓身邊竊竊私語。
"請所有受傷的貓咪們都到巫醫窩口集合。"芹心壓過眾貓的聲音大聲宣告，隨即鑽進窩內拿早就準備好的藥草。
就在她專心醫治藍溪肩上的爪傷時，一個身影倏地衝進空地。
"晨掌呢?"鶇掌的眼神狂亂，身上滲出擔憂及恐懼的氣味，"他在哪裡?"
原本鬧哄哄的貓群突然安靜下來。
鶇掌瞥見紅皮和磐爪低下頭去，鷗翅一臉有口難言。她也注意到陽掌、赤狐掌和蕨掌並不在座。
"晨掌呢?"她又問了一次，內心的恐慌像狂風一樣襲捲她。"他還好嗎?有沒有受傷?"
然而回答她的卻是一片死寂。
"你們快回答我啊!"鶇掌急的幾乎跳腳，"為什麼沒有貓回答我?"一陣滲透背脊的寒意緩緩蔓延開，"難道...他出事了?"
營地入口的莎草叢一陣沙沙作響，鑽進了幾隻貓。只見陽掌低下頭吃力地慢慢走著，赤狐掌和蕨掌從兩旁幫忙他。而被陽掌背在背上的是......
"晨掌!"鶇掌趕忙奔向前，急切地嗅聞金紅色公貓。晨掌身上有很多血跡、爪傷，他的眼睛是閉起來的，身體僵硬而冰冷。他仍有呼吸，只是緩慢而沉重。
"他傷的很重!"鶇掌舔著晨掌的臉，企圖使他恢復意識，但徒勞無功。"...為什麼你們還愣在那裡?快去找芹心來!"她怒斥其他貓兒。
漃掌走到她身旁，尾巴搭住妹妹的肩。夜掌也默默挨在她腹側。
"為什麼你們要放棄他?他只是受傷了，很快就可以康復!"鶇掌哀號，在陽掌等貓穿過空地，將晨掌輕輕放在巫醫窩內的青苔臥鋪上時，她拒絕離開他身畔。
"我們沒有放棄他。"藤星哀傷地開口說道，"只是等事情發生時，一切都已經太晚了。"
"不，還不會太晚!"鶇掌噘起嘴嘶吼:"快叫芹心來!"
"我在這裡，鶇掌。"芹心悄悄來到一群貓兒身後，她示意其他貓退下。"你們都出去吧!我得先和鶇掌談談。"藤星點點頭，拍拍鶇掌的肩後退出巫醫窩，所有見習生也跟在她身後走了出去。
窩裡漸漸靜下來，芹心傾身挨近鶇掌，語氣肅穆而溫柔。
"鶇掌，"她看著見習生的眼睛，準備投下讓她心碎的消息:"晨掌傷得太重，他快去見星族了。"
"不可能!"鶇掌倔強的搖搖頭，彷彿想甩掉芹心的話，"晨掌那麼強壯，他...他不可能死!他不會的!"
然而雖然表面上死不相信，其實在內心深處的一小角落，鶇掌知道晨掌已經...
"他怎麼可以死?"她哀嚎，"我們還有好多事沒做、好多話沒有說、他..."她開始哽咽，極力忍住將要滑落的淚珠。
"藤星說他像豹族一樣兇猛戰鬥，"芹心喃喃說道，"他打敗很多無賴貓，傑出的戰技幫助辰族打了勝仗。在他們回營前，藤星已經給了他戰士封號:晨鳴。"她安慰鶇掌。
"封號有什麼用?勝仗有什麼用?我要他陪在我身邊!"鶇掌生氣地說。
"我..."
"鶇掌。"忽然，熟悉的嗓音傳來，鶇掌眨眨眼、低頭望去。只見晨鳴然睜開了眼睛!
"晨...晨鳴!"她又驚又喜的叫嚷，彎身舔舔他的額。"你還好嗎?"
金紅色公貓點點頭，然而一陣疼痛襲來，他費勁嗆咳著想呼吸。
"我...想星族快來接我了。"他嗓音沙啞地喵聲說。
"喔，別這麼說。你...會沒事的，傻毛球。"鶇掌故作歡心地安慰他，然而心裡其實比什麼都沉重。
晨鳴默默地聽著，沒有反駁也沒有爭辯，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。
"咳，芹心，妳...可以讓我和鶇掌獨處...一下嗎?"他邊咳嗽邊問巫醫。
"當然可以，親愛的。"芹心尾巴拂過見習生的腹側，"我先去醫治其他貓。"
等到芹心出去後，晨鳴轉向鶇掌。
"鶇掌..."他閉了閉眼睛，而後睜開、努力擠出字句:"有些話...我一定要告訴妳。"
"什...麼話?"鶇掌為了不影響他，努力支持著不讓淚水落下、也努力不讓聲音有一絲一毫的哽咽。
"對不起。"
"為什麼這麼說?"
"...因為下次如果妳溺水，我就沒辦法救妳了。"
鶇掌喵嗚笑了，但笑中帶著痛。
"我不在了，妳要...好好照顧自己。"
"你哪裡都不准去!"鶇掌坐下來，挨在他身邊。"我要你留在這裡陪我。"
"我會在星族那裡...守護妳。"晨鳴的呼吸愈來愈微弱，眼睛也慢慢閉上，鶇掌心中又急、又怕、又痛。
"晨鳴?"
"嗯?"聲音雖然算清晰，但意識已漸漸模糊。
"還記得你說如果我很在意你說我是你女朋友、那只是說給羽族貓聽、不是真的在表示什麼?"
晨鳴半閉著眼點點頭。
"...我一點也不在意，我、我喜歡你!"
忍耐了那麼久，淚，終究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，鶇掌想止住淚水，但越是努力想忍住，卻反而哭得更傷心。
晨鳴愣了一下，而後表情變得安詳，"我也喜歡妳，鶇掌。"他小小聲的說。
兩隻貓互觸額頭，然後晨鳴閉上了眼。他的頭垂下來，走了，不過臉上卻帶著安詳的笑，彷彿只是正沉睡著，正做著一個永遠的好夢，一個不會醒來的好夢。
鶇掌最後一次抵住他的額，希望能感受到一點撫慰的體溫，然而觸及的卻只有揪心的冰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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